本文系作者精心创作描写知青苦乐年华的长篇小说《净土》之节选。
《净土》下部之二十八、二十九作者:马亭瑶
二十八
改革开放之后,社会上发生的千变万化,使冷国新感到既振奋又不理解。观念的冲撞,时代的巨变,使他渐渐地觉得,自己如今只能当个副连长落在队伍后头了。
他的几个儿子如今都已成家搬出去单过了,家里只剩下小五子一家三口与他们合过。如今的小青年,行为规范和伦理道德都与他们天差地别。不说别的,就头顶上的那几根毛,都五颜六色、奇形怪状的,每每都令老头很看不惯。更闹心的是,兵团昔日的许多老部下,下岗的下岗,退伍的退伍。还有几个当了官的,竟贪污受贿被送进了牢房。搞得老头整天愁眉不展,肝火又旺盛起来。
上个月,马涛把冷团长夫妇俩接到苏城住了几天。看到马涛现在事业的成功,看到桑丽贤惠漂亮,贝贝聪明活泼,冷国新才稍感欣慰。
就在冷团长到苏城的当天晚上,马涛把韩静雨也请来了。
“团长!”见到当年的救命恩人冷团长,韩静雨立马双膝跪下了。“别,别这样,姑娘,你这是干吗?”冷团长被她的这一举动疑惑了。
“团长,这就是当年因为‘九一三’事件,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韩静雨啊。”“是你啊!姑娘,快起来,起来!”冷团长似乎也想起了她。
“团长,当年要不是您设计救我,我早就不在人世了。”韩静雨含着眼泪说。
“那时你们年轻,容易冲动,劝你不听,我只能和李*医使出这招了。”“李*医也是我的恩人哪,我真该好好谢谢他。”“这就不必啦。当年我俩这么做,也是出于良心。今天,能在这里聚会,我高兴啊!来,为了明天,咱们干杯!”“是!团长,干!”众人响应团长一口干完。
那两天,马涛工作再忙,晚饭他都要赶回家来陪团长喝上两盅。“小马啊,你小子现在可抖起来啦。但是还得小心啊,有了钱后,千万不可忘了过去,忘了那帮同甘苦共患难的老战友啊!改革开放给咱们国家带来了美好的前景,但也带来了许多问题。这就要求咱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,时刻不忘艰苦奋斗、勤俭节约的好作风,只有这样,咱们才能无往而不胜啊!”
“知道了,团长您放心,我一直牢记在兵团那会您跟我讲的话,一个人无论处在何时何地,都要清清白白地做人,踏踏实实地做事。这几年我能有一点成绩,就是遵循您当年的教导去做才取得的。就为这,我也应该敬您一杯。”马涛由衷地敬团长一杯酒。
“好!你小子是个爷们,我当初没看错你。这杯酒俺喝得高兴,高兴啊!”冷团长一饮而尽。他又给马涛和自己倒上满满的一杯,“来,小马,这杯酒是俺的赔罪酒。当初,俺没能保护好上官姑娘,对不住啦!”团长一口干了,马涛也跟着干。酒桌上场面一时尴尬起来。
“我说老头子,你和小马多年没见了,今天团聚是高兴的日子,从前的事就不说了。”团长夫人看着一旁的桑丽,打圆场说。
“是啊,团长,这怎么能怪您呢?在那个荒唐的年代,别说是一个小知青了,就是我们*、我们国家的那么些老革命、老干部,不照样是家破人亡、妻离子散吗?所以说,您就别再自责了。”“嗨,现在倒是宽松了,可有的人宽松得简直是无法无天了。就说金陵大饭店吧,一桌酒菜动不动就得上万,而且大部分都是公款消费,你说那还了得?这样下去,咱们国家非得让这帮败家子给吃光喝光不可。”冷国新不无忧虑地发着牢骚说。
“你呀,就是改不了这多管局长的臭毛病。都什么年代啦,还是老观念、老脑筋。我和你们说,小马、小桑,前不久,老头子还去市*府发了一通火呢。他不为别的,就为了我们干休所外面那个小区的下水道老是修不好,一到阴雨天,就水漫金山。小孩上学、老人买菜都非常不便。老头子向有关部门反映了几次,一直都没解决。那天,他非得一个人要了个车就去找市长。结果,市长不在,他就逼着副市长表态一定要限时修好不可。你说说,哪还有这样的?这年头,别人家遇上事,躲还来不及呢。他倒好,自己往枪口上撞。”团长夫人诉苦似的告诉马涛夫妇说。
“阿姨,团长,不说那些了,来吃菜,吃菜。”马涛清楚,团长几十年的革命经历,已经形成了顽固的思想意识和思维逻辑。你就是和他说上个三天三夜,也开化不了他脑中那几十年所固有的东西。与其如此,还不如不说这一话题,尽量让老头快快乐乐地安享晚年得了。
在苏城那几天,基本上都是桑丽陪着团长夫妇游览园林和水乡古镇。桑丽的热情大方、真诚善良给老两口留下了极好的印象。私底下,冷国新对老婆说:“哎,你说马涛这小子咋就这么走运呢?早先上官秋那是没得说,如今的小桑,那真是又漂亮贤惠,又真诚热情。不像咱家那两个儿媳妇,一个个长得跟歪瓜裂枣似的,脾气还不小呢。咱那两个傻小子要有马涛那两下就好啦!”“这还不是你的原因啊,你老子要是长得俊了,儿子也不会差呀。我首先声明,关于这一点,本人没有责任啊!”“嘿,这死老太婆,俺还没找你算账呢,你却倒打一耙了。”
二嫚在马涛和韩铁的调解下,终于得到了“黑皮”的一百万元经济补偿费,她伤心地搬出了与他共同生活了几年的小杂院。这次,如果没有马、韩二人为她主持公道,恐怕她一分钱都拿不到。
通过韩铁的关系,她花了三十多万元,在莫愁湖那里买了一套两居室新房。用马涛的话说,不管怎样,总得先把自己的窝安定好才行啊。还剩余六十多万,马涛要二嫚存三十万作风险基金,又花三十来万盘了个小门面。马涛聘二嫚作为东宝公司驻金陵销售部经理,所需货源均由马涛公司无偿供给,销后结账。拿韩铁的话来说,这是明摆着送个大金娃娃给二嫚呀,谁不知道东宝公司的机电产品在市场上那可是抢手货啊。二嫚当了这个销售部经理后,用不了多久,她就得发了。
离开金陵前的那天傍晚,马涛、韩铁和“黑皮”三弟兄在一起喝酒话别。时燕莎已到金陵,可马涛没让她参加,只告诉她说,咱们男人间有话要谈,女人在场不方便。无奈,“黑皮”只得扔出一沓钱来,叫手下陪她去新街口买衣服逛商店,这才把她支走。
“黑皮啊,现在就咱弟兄三个了,那我就不客气啦。二嫚这事,你做得也太损了。不管怎么说,这几年她为你付出得也够多了。无论是你在劳改队那会,还是鸭场生意方面,二嫚都是赤胆忠心、勤勤恳恳的呀。你交了个时燕莎就把她给一脚蹬了,你还有点良心没有啊
“是,我承认,时燕莎是比二嫚年轻漂亮,可那是个过日子的人吗?当个花瓶还差不多。”马涛义愤填膺,开出口来就没好话。
“是啊,黑皮,涛哥说得不错。你要是真和她结了婚,那你将来的日子就没二嫚在的时候省心啦!”韩铁对时燕莎是非常了解的,他也不无忧虑地对“黑皮”说道。
“××××,我也知道是有点对不起猫咪,可我现在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时燕莎。她要是再不来我身边,老子都快发疯了。”“瞧你那点出息,你还是不是个男子汉?见了个把漂亮女人就要疯了,假如你到了铁子他们歌舞团那个美人窝里,难道还非自杀了不成?”马涛真瞧不起他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的熊样。
“你哥俩就别说了,哪怕就是自作自受,这小妖精我也认了。××××,老子现在离了她,还真不想活了。”听“黑皮”如此说,马涛、韩铁也只有相视苦笑的份了。
小三子来彭城已快半个月了,爱华为他请了最好的骨科医生。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,决定近日就给他安假肢。为此,爱华专程去了一趟上海,她要为三子安上最好的假肢。
在爱华的精心照料下,小三子胖了许多。病房里同室的病友都夸三子有个好姐姐,三子也不多说,别人讲他,他就笑笑,高兴了就喊“姐姐哎”,护士闻声赶来制止他,他就“嘿,嘿”地笑。到底是苏副院长的弟弟,护士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随他去了。
到了吃饭时间,爱华在食堂打好饭后给三子送到病房来。“姐姐哎——”见到爱华,小三子又高兴了。“嘘,轻点。这里不能大声喧哗。来,三子,咱们吃饭。”“嘿嘿嘿……”又是那可爱的傻笑,小三子听话地吃起饭来。
今天,爱华的心情非常沉重。刚才司瑜打来电话,说林书记约她晚上一起吃饭,还说这是他多年的一个心愿,请她一定要到。听司瑜电话里如此说,她竟一时语塞了。要知道这么多年了,在她心里,也有着千言万语要对林伯伯讲啊。
林书记在位的时候,爱华为避嫌,好几次都推辞了他的邀请。司瑜很了解她的个性,爱华是个要强的人,她才不愿意别人说她的一切都是在林书记关照下取得的呢。她要靠自己的真才实学和实干精神来证明自己绝不是庸才。
子青活着的时候,她就盼着林伯伯能早日解放,好让他们父子团聚。哪知道,还没等到林伯伯跨出牛棚,子青就命归*泉了。原本一家三口多幸福的家庭啊,现就剩下林伯伯孤灯只影地独自一人了。听说林伯伯在位的时候,许多人都争着给他做介绍,要他再娶一位年轻貌美的新夫人,都被他一一拒绝了。爱华知道,林伯伯内心只装得下子青母亲一个人,就像她心里只装得下子青一样。除此之外,均不在考虑之列。
子青父亲年事已高,自己如再不见他,恐怕以后就将成千古遗恨了。何况,自己也有许多话要对林伯伯说呢。
看爱华不像往常一样谈笑风生,小三子也不吃了,他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她。爱华猛然间察觉到了什么,说:“三子,你咋不吃啦?”“姐姐,姐姐哎!”小三子指着她的脸喊。“哦,没什么,姐姐刚才在想事。来,接着吃,只有多吃才能有好身体。”“嘿嘿嘿……”小三子傻笑着又接着狼吞虎咽起来。
傍晚,云龙大酒店餐厅二楼包厢内,林书记早早地就坐在沙发上等候了。六点还差五分,司瑜陪着爱华出现在包厢内。
“林伯伯!”爱华一见林书记痛苦地抽泣起来。苏爱华那一声包含着千言万语的喊叫,使司瑜的眼睛都湿润了。“孩子啊,这么多年了,真难为你啦!”林书记感激地扶起她说。爱华此时只顾擦眼泪,一旦真的见到了林伯伯,她哭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。
“爱华,子青在的时候,真的多亏了你啊!这些年我也听说了不少,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呢!”“林伯伯,您千万别这么说,这些年咱家对你们家有罪啊!”“孩子,快别这么说,那都是过去的事了。前两年,我在位的时候就找你父亲谈过,我要他放下包袱,不要再沉沦在从前的历史纠葛中了。在那个特殊的年代,有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啊。假如那时我还在位,说不定也会做出许多违心的事,或说出许多违心的话。都过去了,过去啦!现在,咱们总算赶上了一个好时代、好年景啊!所以啊,咱们都应该振作起来朝前奔哪!”
“谢谢您,林伯伯!”在如此胸襟开阔、通情达理的长者面前,爱华只有以谢来表达自己的心声了。
子青活着的时候,在她面前经常提到父亲。在子青的心目中,父亲就是一座巍峨雄伟、傲然屹立的大山。林书记被打倒之后,子青从没把父亲看作是坏人。他坚信,一定是他们搞错了。父亲不但是杰出的领导干部,还是既有原则又不乏深情的好父亲。今晚,爱华特地带来了两只蒲绒枕头,那是子青生前亲手做的。他关照爱华,将来等父亲出了牛棚一定要交给他。因为他父亲在任时经常失眠。做两只蒲绒枕头给他,可让父亲枕着它安然入眠。
“林伯伯,这是子青在的时候特意给您做的两只蒲绒枕头。他说您时常失眠,枕着它就可以休息得好些了。”
“啊!”林书记颤抖着双手接过枕头,一眼不眨地盯着手中的枕头喃喃地喊着:“子青,子青!”然后老泪纵横,再也说不出话了。
“林书记,您先在沙发上坐会。”司瑜见状赶紧过来扶老人坐下。“林伯伯,对不起,都是我让您伤心了。”爱华愧疚地说。“不,孩子啊,我真该好好地谢你才是。那年月,要不是你和你的那几个战友,子青就如一只离群的大雁,狂风暴雨中,他说什么也熬不过那几年啊。是你们让子青在人生的最后路程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和真情啊!”“林伯伯,那都是我们应该做的。您快别说了,您先休息会。”爱华怕老人刺激太大,心脏受不了。
“没事,孩子,我挺得住。我是老了,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告诉我,在这个世界上,真情是永恒的。真善美的东西无论经受多大的摧残和风吹雨打,最终,总是会闪光、会发亮的。这是人类几千年文明史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。你们这一代,虽然浪费了近十年的青春年华,受了这么多年的苦,但是毕竟赶上了中国近代史上一个最好的时代。所以,希望你们既要跟上时代的步伐,又要坚守住咱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所传承下来的宝贵财富。这宝贵财富是什么?那就是诚信、善良和勤劳勇敢。”
二十九
“黑皮”和时燕莎就要结婚了,婚礼就订在金陵最豪华的舒尔顿大酒店。昨天,韩铁一个电话打给马涛,问他去不去参加婚礼。马涛很干脆地说:“不去!”哥俩就在电话里商定,每人汇一万元礼金给“黑皮”表示一下就算了。
韩铁也不想去见那个时燕莎。这小妮子,在他眼里始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和消费机器。他凭第六感意识到,性感漂亮的时燕莎,绝不是个过日子的人。在他公司那会,她就百般挑逗,暗送秋波。那次酒醉,自己到底有没有和她发生性关系,他也全然不知。就是有,给韩铁留下的也只有厌恶,没有冲动。
谁料想时燕莎乘着“黑皮”来彭城之机,靠着她的原始资本就将“黑皮”给彻底俘虏了。可以想象,时燕莎在“黑皮”面前的出色表现,一定是充满了淫靡和刺激。否则,“黑皮”也不可能置二嫚与朋友于不顾,死活要和她在一起了。
已是午夜一点多钟了,“黑皮”与新娘还未入睡。当晚的婚礼相当隆重,金陵城里许多领导与知名人士都来捧场,可就是缺了两个最铁的哥们马涛和韩铁,再就是“黑皮”那一帮昔日的兵团战友。显而易见,二嫚的事,他们都已知道。今天说好了集体行动一个都不来,明摆着就是要给他难堪的。
看着宴会厅里那几桌空无一人的酒席,“黑皮”不觉感到心情沉重起来。时燕莎倒毫不在乎,在她看来,那帮穷哥们来不来无关紧要。金陵城里那么些头面人物都大驾光临,这就足以给她面子了。看到她原歌舞团的一帮小姐妹那一双双羡慕的眼神,时燕莎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。
“黑皮”就不一样了。马涛与韩铁,还有那帮金陵的兵团战友一个都没到,这让他好不伤心。二嫚一事,他也觉得自己做得确实是过了一点。可真的是没办法呀,时燕莎这小妮子,你别看她年纪不大,老到得很哪。你如不答应她的条件,她是决不会让你沾身的。
二嫚是温柔,可她与时燕莎相比那就差远了,她缺少的恰恰是时燕莎的疯狂。这小妮子的床上功夫,那真是绝了。你说她温柔吧,有时却疯狂至极;如说她疯狂吧,有时又柔情似水。和时燕莎在一起,既是冰与火的体验,又是灵与肉的冲撞。这小妮子在床上,啥花样都敢玩,还怎么玩怎么都舒畅。对这种感受,“黑皮”犹如吸了鸦片似的痴迷上瘾。他觉着这才叫享受,那才是真刺激呢。他心里常想,如今老子有钱了,就该好好地享受人生了。
“黑皮”在婚礼上被劝了很多酒,到现在,他的脸还是赤红的呢。他也不顾马涛睡没睡,回到新房就给他挂电话。
“喂,马涛啊,我黑皮呀,你们怎么一个都不来呢?××××,老子新婚什么都不缺,就是缺了你和韩铁这两位铁哥们啊!我,我伤心啊!”“黑皮”说着不觉神情黯然了。
“对不起啊,黑皮,我有事来不了,只能汇上一万元作为贺礼。”“我知道,你们都对我有意见,刚才韩铁也是这样说的。兄弟我有的地方是做得不好,你们可以骂我,甚至可以打我呀。你们这样一声不吭,一个都不来,我,我真的好难受啊!”“黑皮”说完,竟借着酒劲哭了。
“黑皮,咱们哥们又不是从此不见面了,你干吗要这样呢?今天是你新婚大喜的日子,高兴点。有什么话见了面再聊好吗?欢迎你和小时到苏城来玩,我明天一早还有事呢,就挂啦。”马涛没有陪他煲电话粥,他知道,“黑皮”要是喝多了酒,能在电话里和你胡侃几个小时。
这次兵团战友说好谁都不去参加“黑皮”的婚礼,就是要给他敲一下警钟。据金陵的战友说,“黑皮”自从发迹了之后,就渐渐地疏远大伙了。在他周围,除了一些达官贵人,就是那帮“山上”下来的亡命之徒。原来同甘共苦的弟兄现在都成了外人,许多*徒和流氓倒成了“黑皮”公司的座上客。
几个金陵的兵团战友来苏城旅游,马涛尽地主之谊请他们吃饭。席间讲到“黑皮”,那几个哥们都直摇头。“马涛,不说他了,不说了。喝,喝!”大家好像都对“黑皮”颇有成见,饭后,马涛陪他们到宾馆喝茶闲聊,这才了解到是怎么一回事。
原来大海妻子单位的经济效益一直都不好,领导就考虑裁员。凡男过五十、女过四十五周岁的,都要动员提前退休,正好她也在此列。
大海妻子下岗以后,整天闲在家中,心态就日益起了变化。由于收入骤减,家庭的生活质量也随之下降了。于是,失落感使她一天天自暴自弃,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坏。整天无所事事,不满和抱怨就多了,莫名其妙地朝大海发脾气那是常事。渐渐地,她竟连家都不回了。
大海老婆整天跟着一帮人在外面*混。跳舞、打牌、抽烟这些她以前从来都不沾的东西,现在无一不精。家里的一切,包括女儿的生活起居、学习爱好等都靠大海一人苦撑门面。
大海整个人都变形了,五十还不到,早已是两鬓花白,未老先衰。女儿徐越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,家中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,愁在心中。已是初中生的她,深知父辈的不易与艰辛。她默默地帮父亲做家务。大海每次都拦住女儿,他要越越有时间多看看书,争取来年能考上重点中学,将来好考大学。
和许多知青父母一样,大海也希望自己的下一代不再走知青的老路,要做一个受过高等教育、对社会有用的白领人。
他之所以给女儿取名叫徐越,就是期望她将来能超越自己这一代人。其实,大海学生时代的成绩也不差,特别是数学,他还是班上的课代表呢。就因“革命运动”的一场暴风骤雨,把这些幼稚单纯的头脑都刮热刮疯了。好好的课不上了,亲如父母的老师也不尊了。整天不是你斗我,就是我斗你。斗来斗去的,把中华民族几千年文明史留下来的道德素养和众多国之瑰宝,一一都化作了灰烬。真是造孽啊!世上万物皆有因果,历史事实早就印证了这一点。没过两年,当初忧国忧民的这一代热血青年,都被当作牺牲品,赶到农村去了。
看着那一片贫瘠的土地,他们有的人才聪明地感悟到,当年独领风骚的红卫兵小将,如今已被*治家们彻底地抛弃了。
刚返城那会,大海对前途也充满着憧憬。他曾在工作之余去夜校上课“充电”。可没多久,就因老婆的坚决反对和小孩、家务的羁绊而被迫放弃了。由于妻子已经下岗,按*策,大海可以留在企业,可经济效益却大不如从前了。
女儿越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学习又那么紧张,大海只得尽己所能,每天想方设法地给她增加营养。经济上早已是入不敷出了,几个苦弟兄也时不时地接济他一点。二嫚倒是个热心人,她听其他战友说了大海的事,曾多次上门给予资助。可大海老婆知道了非但不领情,反说二嫚是个狐狸精,资助是假,勾引大海才是真。
二嫚多次打电话给大海,问他有什么困难,大海也只能报喜不报忧地好言谢绝。他知道二嫚是好心,但自己的老婆是个蛮横无理之人。他之所以回绝二嫚,就是怕无事生非,败坏了好心人的名声。
越越近期时常会感到全身发疼。开始,她也没当一回事,家里的现状和处境使这孩子比同龄人要懂事得多。到后来,剧烈的疼痛使她越来越难忍了,医院检查。
医生看了检查结果,严肃地对她说:“你的胸廓明显畸形,脊柱侧弯已达六十度。如不马上手术,侧弯很快就会达到八十度,到那时就会严重压迫心脏,随时都有可能危及生命。”
听到这一消息,越越惊呆了。别说治疗费用要十几万,就家里眼前的状况,哪还经得起这样的打击啊?再说了,父亲肩上的担子已经够沉重的了,她不忍心再雪上加霜。越越敏感脆弱的心灵正经受着生与死的考验。春节快到了,越越已经决定,哪怕结束自己的生命,也决不再给父亲增加负担。
大年初一的晚上,昏昏沉沉的徐越来到一家网吧。她流着泪,在兵团战友网站的留言栏上,敲下了长长的遗书。
“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,我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。为什么命运对我如此不公?为什么别的孩子每天都能享受到的家庭温暖,对我而言却是一种奢侈?我是一个知青的女儿,父亲曾经是一名兵团战士,他将自己的青春贡献给了*海之滨的盐碱荒滩。现在他拿着微薄的工资,维持着家庭清贫的生活。假如父亲知道了我的病情,他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,也将在无能为力的折磨中彻底崩溃。‘献完青春献子孙’这句话就要在我的身上应验了……我不怪父亲,我是个废人!我想死!想死!想死!写信人:奄奄一息。”
金陵大学一个网名叫“山中隐士”的兵团战士,首先发现了越越的“死亡帖子”。他大为震惊,立即把它贴到“战友论坛”上。与此同时,他又马上给“奄奄一息”回帖子:“你是兵团战士的后代,身上自然浸染着父辈的精神血脉。你千万不要被眼前的这点困难所吓倒,更不要干傻事。希望你像兵团战士一样坚强,也相信我们能够挽起手来,替你挡住袭向你生命的狂沙。”“山中隐士”留下了自己的单位电话和邮箱,请求越越与他联系,并希望对方能留下姓名与电话。
“山中隐士”又呼吁其他战友:“我们能帮帮她吗?”发过帖子后,越越本打算悄悄回家,找个安静的地方了断生命。但她一见到父亲那为自己和这个家操劳得过于苍白的脸,实在于心不忍。第二天晚上,越越不由自主地再次来到了网吧,她打开兵团战友网站的网页。瞬时,扑面而来的回复使她感动得热泪盈眶。
“这孩子把信贴在我们的留言板上,那就是对我们兵团战士的一种信赖。我们决不能袖手旁观!”
“她是我们兵团战士的后代,我们一定要让她挺直脊梁!”还有一封发自美国的署名为“林林”的帖子更让越越感动:“目前,我还不知道你是谁,但我知道你是兵团战士的后代,在这一点上,我们完全一样……所以我们有理由携手站在一起!”
面对潮水般澎湃而来的关爱,越越绝望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萌发了生机。三天后,她鼓足勇气在兵团战友网站现身。
“我就是那个署名奄奄一息的女孩,我的真名叫徐越。我知道很多叔叔、伯伯、阿姨和好朋友们都在关心我。在此,我一并谢谢啦!看了大家给我的留言,我很感动!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做,但相信我会坚强起来的!”
“山中隐士”第一个打电话给越越鼓励。很快,越越又接到“林林”打来的越洋电话
直到此时,大海才知道女儿的病情。“山中隐士”在电话里一再叮嘱大海:“越越这个病一拖就没法治了。如要根治就要趁早,不能耽误。需要多少钱,我去发动兵团战友募捐。”
金陵城里的几位兵团战友,都为大海女儿捐了钱,可本来就囊中羞涩的他们,就是凑点钱,那也是杯水车薪呀。于是有人就想到了大老板“黑皮”。
那天,大家约好了一起到“黑皮”公司找他,就想着把大海女儿的情况对他说说,希望能得到他的鼎力相助。没想到,大伙刚坐下来把此事一说,他就当即嚷开了:“××××,大海女儿的事,你们也来找我?老子的钱是赚来的,不是捡来的。再说,大海他和我又没交情,老子凭什么给他出钱啊?”一听这话,大伙水都没喝一口,站起身来就走。马涛听完后非常气愤,他立马一个电话打给韩铁……
司瑜坚决辞职不做市卫生局副局长了,医院当她的主治大夫去,医院一再相劝的副院长都不肯当了。秦鹤年对学生的这一举动连声叫好。他没想到,司瑜看似一弱不禁风的小女子,却有着如此的铮铮傲骨,真不愧是我秦鹤年的高徒。
“我一马下了平凉川……”老头一高兴又唱上了。“你看你,小瑜不当局长你反而高兴,真不知这老头子安的什么心。”秦师母还真有点惋惜呢。
“老太婆啊,明天做几个拿手好菜,晚上我要请司瑜来家吃饭。”“人家刚从局长的位子上下来,心情不好,还是过几天再说吧。”“让你弄,你就弄嘛。你啊,还是没有真正了解她。司瑜和别人不一样,她是自己坚持不当这个副局长的。这下可好了,咱积累一生的医术终于后继有人啦!哈哈哈……”老头前所未有的这般高兴,原来蹊跷恰在这里呢。
医院当然还有其他原因,钦本善就是其中之一。自从欧洲出访回来,他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司瑜的情感攻势。加之官场那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文山会海的繁琐,她越来越感到自己每一天都是在虚度年华。同时也越来越感到秦老师的话言之有理,学好医术,更好地为患者排忧解难,这才是一名白衣天使的职责。这样,不仅能全力以赴地跟老师学医,同时也可保持自己内心那一方净土的纯洁。
对钦副市长,她倒并无反感。不管咋说,他还算是一位清廉的好领导。可要说在感情上有所突破,那是绝对不可能的。别说自己已经有了感情的归宿,就是没有,让她找一个整天周旋于官场的终生伴侣,她也觉得很不合适。像现在这样每天早出晚归地钻研医术,服务大众,回到家里又能享受到丈夫的亲情和温馨,司瑜觉得心静气平,无比惬意。
韩铁接到马涛的电话后也很惊讶。他没想到昔日的亲密战友徐大海,如今竟受着这般生活的煎熬。他恨自己对大海关心得太少,也怨大海不把此事早点告诉他。韩铁怀着愧疚的心情驱车到了金陵大海家,恰好,马涛已早一步赶到了。
“大海啊,出了这么大的事,你怎么也不来个电话呢?”韩铁一见大海就埋怨他说。“你们大家都忙,我想了想也就算了。”略显老态龙钟的大海说,马涛与韩铁见了都很伤感。
“涛哥,你说,这事咋办?”韩铁问马涛。“那还用说,当然是我们全包啦。”“对,这是理所当然的。大海,女儿手术需要多少钱?”“十几万吧。兵团战友们已经捐了几万,现在也就差个十来万了。”“那好,我和铁子每人出十万,你马上给女儿做手术。余下的就作为她的营养费,要是不够,尽管来电话,我们再汇。”马涛也等不及与韩铁商量,就抢着表态了。
“行,就按涛哥说的办。不过,大海啊,咱们可是好弟兄、老战友,往后家里有事尽管说,千万不要再像这次一样,搞得我和涛哥很没面子。”韩铁是大老板,对他而言,面子比啥都重要。
越越的帖子发出之后,全国昔日的兵团战友凡知情者,都伸出了援助之手。天南地北的兵团战友都来帮助越越,他们无论是高官富商,还是下岗工人,只要是当年的兵团战友,一千元、一百元、五十元……源源不断地捐款汇入指定账户。有一网名叫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的竟一下子捐了整整五万元。这样,越越的手术费就绰绰有余了,大海那整天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。
手术那天,面对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几十位兵团战友,主刀医生李力被深深地感动了。他对司瑜动情地说:“司局长,放心吧!我一定把徐越当作自己的女儿般全力救治。”他还当场拿出两千元钱给司瑜:“司局长,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城市,但你的高风亮节我们早就听说了,我钦佩至极。你现在虽然已经不是领导了,可在我们广大医务工作者的心目中,你永远都是我们的楷模。今天你们兵团战友又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人生教育课,使我感悟到这尘世间最珍贵的是什么,那就是你们战友之间的纯真感情,还有就是你们的道德风范。在当今社会里,能守住这方净土的人已经为数不多了。通过这件事,我们要呼吁全社会的人都来守卫这方净土。这是我的一点心意,也是我对你们兵团人的一份敬意,请一定收下!”
一个月后,越越终于站起来了。喜出望外的她登录兵团战友网站,发出了“新生帖子”:
叔叔、阿姨们,我终于站起来了!从此,我这颗带着新生命的种子,将在数百万兵团战友纯真友谊的净土上,绽放出最美丽灿烂的花样年华。你们的女儿:徐越
“小瑜啊,来,尝尝我做的辣子鸡。”“师母做的菜样样好吃。有时间,我还真要跟师母学两手呢。要不家里活都让他一个人忙,还真有点过意不去呢。”“我不是让你把小孙也一起请来吗?”“不行啊,孩子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。”“那就把孩子也带来嘛,不就多双筷子的事吗?我也好久没见着妮妮了。”秦鹤年慈爱地插话说。
“老师,孩子的作业太多了。每天做完,都将近十点钟了。如不抓紧休息,孩子的睡眠时间就太少了。”
“是啊,现在的孩子学习压力都很大呀!咱们那会,也没见这样的,不也都学成了吗?”秦鹤年似乎对如今的教育模式不屑一顾。
“也可能是我国人口太多的原因吧,咱们的教育改革搞了好多年,也没找到一条更好的路子。”“报上不是讲,咱还处在摸着石头过河的地步嘛。好,不说这些了,司瑜啊,今天请你来,就是向你表示祝贺。”“老师,祝贺我什么呀?”“祝贺你辞去了市卫生局副局长的职务。”“嘿,这老头子,人家都是升了官才祝贺呢,他倒好,小瑜辞官,你祝贺个啥?”
“老太婆,这你就不懂啦。司瑜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?她才不在乎啥官不官的呢,这下她就可以专心致志地跟我学医啦。我呢,也一把年纪了,又没个小辈,从今往后,司瑜就是我选定的医术传人啦!”秦鹤年得意地说。
“老师,不行啊!不管咋说,也总得我那几位师兄在先吧?”“行,怎么不行呢?你也别管谁先不先的啦,我选的就是你。你能吃苦,悟性又好,更重要的是你有医德。所以呀,我把医术传授给你放心,放心哪!哈哈哈……”
秦鹤年不觉开怀大笑起来。
“嘿,这死老头子,我说他这铁公鸡从来都不请人吃饭的,今天怎么就想起请小瑜来了呢?原来他肚子里早就有谋划了。”
“涛哥,寄给团长的钱被退回来了。”“怎么回事?”马涛不解地问桑丽。“我也不知道呀,要不我去金陵看看他?”“慢点,你让我再想想。老头子把钱退回来,那就分明在告诉我,他不缺钱,缺的是人情。他这是想见我呀。”“是啊,团长是不是生气啦?”“那是肯定的。也怪我,前一阵子忙了点人就没去,只寄钱去。老头子一定是在心里骂我啦。”“那就赶紧亡羊补牢吧。”“那好,小妹,我明天就去,家里就交给你了。”“放心吧,生产那头,不是还有我爸吗?”“那倒是,老将出马一个顶俩。”
次日上午,马涛就匆匆赶到地医院。
“团长,好点啦?”“还死不了,马大老板今天咋有空来啦?”冷团长白了他一眼说。
“团长,您要骂就骂,该打就打,别这样好不?”“嚯,如今谁还敢骂你啊?”“团长,是我错了,您别这样嘛,我心里难受啊!”马涛拉着团长的手真诚地求道。
“你以为钱就能买到一切啦?现在有的人连爹妈都不要了,就知道钱!”老头似乎气还没消。团长夫人拉过马涛悄悄地说:“小马,老头子正生气呢。刚才两个儿媳妇人倒是来了,可没多久,就为了钱争吵起来了。老头子一发火,就把她们全赶走了。”
“阿姨,看来我今天是撞枪口上了。”“那倒不会,老头子他就是想你啊。你不在的时候,他每天都在那念叨你。”“阿姨,是我不好,我应该早就来看团长的。”“你今天来了,他心里高兴着呢。待会,你俩好好聊聊。”
“你俩嘀嘀咕咕说啥哪?”“说你好呗!”“阿姨,这几天您辛苦了,今晚我来陪团长,您就回去休息吧。”“你小子还有空哪?”冷团长瞟着马涛说。“那就看您要不要我陪啦?
“熊样,你愿陪就陪。”“我当然愿意陪啦!要不然啊,回去小桑又要批评我了。”
“你们家小桑多好啊!真是又漂亮又贤惠。哪像咱家那两个,一个个长得那熊样,还一天到晚就知道钱。”“团长,您就消消气吧。刚动了手术,千万不能大动肝火呀!”“小马啊,今晚咱爷俩可得好好唠唠啦。你可别像有的人,发了以后就只顾挣钱忘了人情哪!”“放心吧,团长,我决不会!”“熊!还是个爷们……”
夜深了,医院内一片寂静。冷团长谈兴正浓,他握着马涛的手叹了口气说:“小马呀,看来我这一关是过不去啦。”“团长,您别瞎想。阿姨不是说,手术很成功吗?”“手术是很成功,可是晚了,都扩散啦。”“不会吧?团长!”马涛脸上顿时沉重起来。
“是这样的,老太婆嘴上不说,可我心里有数。这回,怕是要和我那些牺牲的老战友相会去啦。”“团长,想开点,您一定要配合治疗,哪怕延长两年也好啊。”马涛几乎在求团长了。
“那还有啥意思啊?整天躺在这里,啥事都不干,还真不如干脆点好。”“团长,您可要坚持啊……”说着,马涛哽咽起来。
“熊!大老爷们,哭啥?我已经和老伴说好了,什么放疗化疗的,俺一概都不做了。医院躺着,还不如在家里舒坦呢。”“在医院躺着,那也是为了治病呀。”“熊!既然是不治之症了,那还折腾个啥啊?还不如给国家节省点钱呢。”“团长,钱不是问题,我有。”马涛连忙表态。
“俺知道,你小子如今阔了,那钱就留着帮帮那些下岗的战友吧。”“我知道,这几年,我也帮了几个。”“单靠这还远远不够。俺今晚想和你聊的就是这事。你能不能牵头建一个兵团战友扶贫帮困基金会?让兵团战友中先富起来的那些人出资,每年拿出一部分钱来扶贫帮困呢?”“这我倒真没想过。不过团长,我觉得行。”“小马,那这事就交给你啦。”
说着,冷团长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存折来对马涛说:“我这里有五万块钱,就作为基金会首笔捐款吧。”“这不行!团长,我不能拿您的钱。”“那你还认不认俺这个团长啦?”“认,当然认啦!”“那我问你,俺还是不是兵团战友的一分子?”“那还用说?!”马涛知道老头来劲了,赶紧顺着他答道。
“那就废话少说,拿着!俺要是真去见马克思了,那些下岗的战友就拜托你啦!”“是,团长,我一定完成任务!”“熊!俺总算没看错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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